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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珂姆背包任盈盈的爱情观:我可以低到尘埃,但永远凛然独立-闲看那些年

发布时间: 2019-02-02 浏览: 301
任盈盈的爱情观:我可以低到尘埃,但永远凛然独立-闲看那些年


本文转载自公众号 空中语,曹婴ID:inventstory
1、
任盈盈是个很美的名字。它和令狐冲的名字一样,同出于老子的《道德经》:
道冲而用之或不盈,渊兮似万物之宗。挫其锐,解其纷,和其光,同其尘。

冲为谦和、淡泊,盈为充沛,满溢。以老子无胜有、柔软胜刚强的观念而言,“冲”似乎比“盈”更好。从这句话的语境来说,也是提倡以冲虚不盈来化解纷扰。
但这并不代表着令狐冲和任盈盈二人的高下,而是作者借着这对看似性格矛盾、又能彼此成全的情侣,道出他对爱情和人生的看法。
“冲”和“盈”是反义词——将冰炭相交的两人,用命运之手拨弄成生死相托的一对,这是金庸惯用的笔法。

冲和盈,截然相反的两端,也反映在人物性格和境遇上。
令狐冲洒脱不羁,意兴起时,能独战青城四秀,能与江湖人所共弃的田伯光交盏共饮;任盈盈拘束守礼,天下人皆知她对令狐冲倾心,她却不许人提起。
令狐冲是华山派首徒,正派中的青年豪俊,任盈盈却是人人谈之色变的日月教的“圣姑”,荣膺正派人士照例送出的“小妖女”称号。
其实,性格迥异的情侣,在金庸小说中并不罕见。郭靖黄蓉、杨过小龙女、张无忌赵敏、萧峰阿朱,无不若是。
但是若说起使得对方倾心之艰难曲折,却难有人出任盈盈之右。
2、
结合令狐冲来看,任盈盈之名是出自《道德经》不假,但我觉得,它似乎也与《古诗十九首》有关。
《古诗十九首》其十云:
迢迢牵牛星统一加速器,皎皎河汉女。
纤纤擢素手,札札弄机杼。
终日不成章,泣涕零如雨。
河汉清且浅,相去复几许?
盈盈一水间,脉脉不得语。

令狐冲初见任盈盈时,正落魄得无以复加。失恋、受伤、被冤,无从辩驳,无处可去。
到了洛阳,此地正是林平之的外祖家。
与任盈盈的相见,正是因为他受刘正风、曲洋临终之托收藏的《笑傲江湖》曲谱,被金刀王家和华山派诸人疑为《辟邪剑谱》,种种折辱,使得读者气满胸臆,又无可奈何。

恰在此时,绿竹翁出现了。绿竹翁颇擅音律,正是他和那个未曾露面的“姑姑”,以此曲谱合奏出《笑傲江湖》曲,解了令狐冲的围。
众人散去,令狐冲却更作盘桓。世人说有缘者彼此觉得“面善”,令狐冲却是听了琴曲,尚未谋面,便觉对方亲切。
令狐冲与任盈盈的相识,充满了作者精心构造、读者喜闻乐见的美好误会。
令狐冲因听绿竹翁称她为姑姑,以为她是一位“年高德劭”的婆婆,所以初时只存尊敬亲近之意,并无男女之情。
而任盈盈默认了这个误解,甚至可以说,为了这场单方面先发的倾心,她做了诸多努力来维持令狐冲的这一误解。

所以远在二人真正面晤之前,就有这样的描写:
那婆婆道:“竹贤侄,你带这位少年到我窗下,待我搭一搭脉。”绿竹翁道:“是。”引令狐冲走到左边小舍窗边,命他将左手从细竹窗帘下伸将进去。
那竹帘之内,又障了一层轻纱,令狐冲只隐隐约约的见到有个人影,五官面貌却一点也无法见到,只觉有三根冷冰冰的手指搭上了自己腕脉。
这可不是“纤纤出素手”么?
令狐冲此时无比落魄,在华山派、在江湖人士、在岳不群、岳灵珊父女眼中,他都不过是一个误入岐途、不堪注目的浪荡子。
然而在任盈盈的眼中,“郎艳独绝,世无其二”。

任盈盈是看重他的天真率性、正直侠义,还是怜惜他的命途多舛、落魄多情?
或许都有。
然而,“盈盈一水间,脉脉不得语”这个困局,似乎始终存在着。
3、
在这段爱情中菡萏怎么读,摆在任盈盈面前的,有两个难题:
第一个难题,是他们身份的分别,第二个难题,则是岳灵珊在令狐冲心中不可逾越的位置。
而某种程度上,这两个问题又是一个问题。

在此之前,令狐冲的人生轨迹看似美好可期,平静安稳:
作为华山派首徒,从小被被师父师母收养、视同亲子,武功为众师兄弟之冠,心心念念的小师妹也对自己青眼有加。
这条路这么走下去,也可以算得上“现世安稳,岁月静好”。
不幸的是,令狐冲身在《笑傲江湖》这场人性的大荒诞剧中,注定没有平安的人生。
从小处言,令狐冲师父岳不群的儒雅端方,只是他多年苦心经营的假象,实则心机深沉、气量狭窄的他,必然容不下令狐冲青出于蓝。

从大处言,嵩山派掌门左冷禅的野心、日月教的虎视眈眈,也不容兼有儒家和道家情怀的令狐冲做一个乱世闲人。
有人说张彩苑,若是令狐冲没有奇遇、没有被岳不群逐出华山,而是顺利当上了华山派掌门,在江湖纷争的血雨腥风之中,独木难支的他,顶多是另一个独善其身的莫大先生。
冷眼旁观之下,我们知道,天将降大任,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都在所不免,但是在令狐冲而言,如果可以选,他未必想成为大侠。
那时,他与岳灵珊携手同游华山,练一套惊心炫目、华而不实的“冲灵剑法”,师父端肃,师娘慈爱,师兄弟和睦,何等幸运!

而空中楼阁在一夕之间崩塌了。他失了恋,见疑于师门,成了华山弃徒。
岳灵珊在他的生命中代表的,不仅仅是爱情,还有对少年时光的回忆,对安稳岁月的企盼和对美好世界的想象。
最让令狐冲眷念的,是对那个美好世界的想象——华山派,师父、师娘,小师妹所代表的,是确定无疑的真善美郜晏中。
以至于当他的人生已走上另一条路时,他依然念念不忘“重回华山,重入门墙”。
而任盈盈代表的,则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。

在这个世界里,没有确定无疑的正邪,没有永远的安全田明健,没有一眼可以洞穿的人性,也没有一马平川的未来。
黄河舟中,五霸岗上,人人都对他恭敬之极,热情之至,但瞬息之间,便可人去楼空,片叶不留。
凉亭之中,西湖梅庄,他与向问天携手抗敌,同此进退,自以为交了一位肝胆相照的朋友,转眼之间,却成了过河后被抽的桥板,困于西湖地牢之中。
他为任我行夺回日月教教主之位立下大功,却因与之志向不同,不愿继续与之合作,而不免势如水火。

这两个世界有着截然的区别:
前者似乎安全、美好、正确,宛如童话世界,但随着令狐冲的“长大”(个性的发展)和外界诱惑(林平之、《辟邪剑谱》)的出现,梦幻的肥皂泡倏然破灭了。

后者呢,似乎充满不安定和风险,但同时,它充满各种可能性。
五霸岗因盈盈的命令而散去的诸人,心服于令狐冲的云天高义,最终还是成为了他的朋友。
向问天虽然不脱“魔教”习气,利用了一回令狐冲,但在任我行与他对敌之时,也一直暗中意图化解。
任我行与令狐冲的关系,虽然一直游离于敌我之间,但他对令狐冲的欣赏和看重,与岳不群对令狐冲的嫉恨相比,显然高明不少。
而任盈盈,和这个新的世界一样,也是既富有“危险性”,又充满新鲜感和可能性的。
我们每个人,不都经历过这样回忆中完美无缺的童年世界,又不得不恋恋不舍地走向美恶并存的成人世界么?
4、
如果说岳灵珊给令狐冲的是青春的悸动,任盈盈带来的则是理性和成熟的爱。

纵然在我多历世事之后,重读《笑傲江湖》之时,对岳灵珊有了更多的宽宥和理解,但在内心深处,还是不免对她有所评判。
这评判不在于她没有对令狐冲“始终如一”,而是在于她从来没有真正懂得过令狐冲丽莎·库卓。
作为金庸小说中为数不多的失过恋的男主角,令狐冲的失恋,显得特别落魄。
因为在这个过程中,充满了由不得他的误会。
他武功大进,是因为在思过崖上看到了剑招的壁画,且得遇风清扬指点之故,但岳不群却认定是他偷了《辟邪剑谱》。
岳不群如此,众师兄弟如此硬蛋网,岳灵珊竟也如此。

岳灵珊勒马退开几步,说道:“令狐冲,小林子受伤极重,昏迷之中仍是挂念剑谱,你如还有半点人性,便该将剑谱还了给他。否则……否则……”
令狐冲道:“你瞧我真是如此卑鄙无耻之人么?”
岳灵珊怒道:“你若不卑鄙无耻,天下再没卑鄙无耻之人了!”
仪琳在旁听着二人对答之言,心中十分激动,这时再也忍不住,说道:”
岳姑娘,令狐大哥对你好得很。他心中对你实在是真心诚意,你为甚么这样凶的骂他?”岳灵珊冷笑道,“他对我好不好,你是出家人,又怎么知道了?”
仪琳突然感到一阵骄傲,只觉得令狐冲受人冤枉诬蔑,阿珂姆背包自己纵然百死,也要为他辩白,至于佛门中的清规戒律,日后师父如何责备,一时全部置之脑后,当即朗声说道:“是令狐大哥亲口跟我说的。”
岳灵珊道:“哼,他连这种事也对你说。他……他就想对我好,这才出手加害林师弟。”
令狐冲的魅力何在?他不似萧峰一直有卓绝的武功,不似杨过一直以来风流自赏顾影自怜,也不似郭靖一直以来人格完美毫无瑕疵。
令狐冲的魅力,在于他既潇洒得似乎浑不在意,又深情得时时在意着;在于他既豁达得能时时自嘲自省,又“糊涂”得永远放不下那一点为人的骄傲。
可是,被令狐冲中心藏之何日忘之的岳灵珊,却何曾读懂过令狐冲呢?
她只知道,令狐冲是一个苦恋她而无法自处的痴人,却不知道令狐冲是怎样的大丈夫。
任盈盈则不然,她从一开始,就是懂的。
岳灵珊是令狐冲的病,而任盈盈则是他的药。

初识,他便向任盈盈倾吐了自己的情伤。
数日后分离,任盈盈托绿竹翁赠以古琴、琴谱。王家子侄故意相辱,绿竹翁轻轻巧巧间便教训了他们,帮令狐冲出了一口恶气。
这次分别的情形,也颇令人感概:
那婆婆道:“令狐少君,临别之际,我有一言相劝九全十美。”
令狐冲道:“是,前辈教诲,令狐冲不敢或忘。”
但那婆婆始终不说话,过了良久良久,才轻声说道:“江湖风波险恶,多多保重。”
令狐冲道:“是。”心中一酸,躬身向绿竹翁告别。只听得左首小舍中琴声响起,奏的正是那《有所思》古曲。
任盈盈一直是克制的,但这克制里有深情和无限的付出。
令狐冲深受重伤,她以自己的自由,换取少林寺方丈以《易筋经》为之疗伤的承诺。
令狐冲任恒山掌门,她让三教九流人物加入恒山派,以助令狐冲冒此天下大不韪。
令狐冲不愿加入日月教,任我行以婚事相阻、利益相诱、性命相胁,令狐冲仍不改其志,她则从令狐冲之心,未尝出一言以责之。

最难的,是令狐冲始终在心中,给岳灵珊留了偌大一番天地,她却听之任之,甚至还会帮他。
君不见,当林平之向青城派寻仇、却不顾青城派对岳灵珊的攻势时,是任盈盈代不便出手的令狐冲救下了岳灵珊。
当林平之与岳灵珊争执,令狐冲放心不下时,是任盈盈主动提议与令狐冲同去保护。
当岳灵珊被林平之刺死,令狐冲悲痛晕倒之后,是任盈盈将岳灵珊亲手收葬。
情至深处,能放下多少,扛起多少?这等深情,怎不令人唏嘘!
5、
任盈盈对令狐冲,似乎低到了尘埃里,低到让读者不时怀疑,这朵尘埃里开出的花,其甘苦如何?
但是任盈盈的可敬之处在于:她的爱可以低到尘埃,但她的人格凛然不可犯。
她对令狐冲生死皆可许,但绝不为了爱情,做任何自我轻贱之事。

《笑傲江湖》中,有一段最能说明任盈盈心性和爱情观的文字,出自第二十七章《三战》。
其时,令狐冲、任我行、向问天外加任盈盈被“名门正派”环伺于少林寺中,双方约定三战定胜负。
至令狐冲出战时,他如不能胜,则几人性命堪虞,但是令狐冲连胜之后,业师岳不群出来捡现成便宜。
此时岳不群武功已远不及令狐冲,但令狐冲念旧情,无论如何不忍胜了“师父”:

旁观众人见令狐冲如此使剑,自然均知他有意相让。任我行和向问天相对瞧了一眼,都是深有忧色。……任我行转过头来,向盈盈低声道:“你到对面去。”
盈盈明白父亲的意思,他是怕令狐冲顾念昔日师门之恩,这一场比试要故意相让,他叫自己到对面去,是要令狐冲见到自己之后,想到自己待他的情意,便会出力取胜。她轻轻嗯了一声,却不移动脚步。
过了片刻,任我行见令狐冲不住后退,更是焦急,又向盈盈道:“到前面去。”盈盈仍是不动,连“嗯”的那一声也不答应。
她心中在想:“我待你如何,你早已知道。你如以我为重,决意救我下山,你自会取胜聊斋惊艳。你如以师父为重,我便是拉住你衣袖哀哀求告,也是无用。我何必站到你的面前来提醒你?”
深觉两情相悦,贵乎自然,倘要自己有所示意之后,令狐冲再为自己打算,那可无味之极了。
这段文字真正写出任盈盈对爱情的观点:
我想要得到所爱之人,但如果那不是心甘情愿,那便罢了。有情,无须多言;否则,多说一字去要,也落了下乘。
任盈盈为爱情可以放弃名位和生命,但绝不放弃尊严和骄傲,委实可爱又可敬。
有人说任盈盈大度。这话不错,但这种大度,并非天生心胸开阔,了无挂碍,也并非不在乎。
所谓大度,其实是感情洁癖加高度的自我要求。在认清人性的前提下,不接受任何掺杂勉强成分的爱,虽然有水至清则无鱼的危险,但是非常可敬。
而不可否认,这是很累的一种活法,可是当事人觉得值得。
赵敏在所有对抗力面前说“我偏要勉强”,而任盈盈对于令狐冲的小师妹情结,所做的都是在说“我绝不勉强”,两者同样可爱。
6、
我们都知道,千难万险之后,令狐冲与任盈盈终成连理,这大概算是一种圆满。
但作为读者,似乎总觉得这种圆满没有达到理想的程度。
令狐冲心中,有没有“到底意难平”?任盈盈午夜梦回,是否一无遗憾?
——我私心不免这么想。这个想法,当然是出于通俗小说读者不能免俗的对于大圆满的渴望。
但是,《笑傲江湖》自然不是一般的通俗小说,我们知道,它对政治、人生多有隐喻。
令狐冲和任盈盈,似乎性格相反,但又有不少相似之处。
令狐冲的师娘宁中则,算是他的一个知音。在岳不群、岳灵珊或有意或无意地冤枉令狐冲时,她毕竟不曾怀疑过他。
她相信令狐冲,一在于对他人品的了解,二在于对他个性的了解,知道他是顶骄傲的人。
而任盈盈,何尝不是个骄傲的人呢?

她对令狐冲倾心,天下知闻,但她却掩耳盗铃,不许人提起一个字——这是可爱的骄傲。
她对令狐冲生死以之,却不以她的付出,相强他分毫——这是可敬的骄傲。
她对岳灵珊的存在,未必心底无私,但始终不曾嫉之恨之——这是可感的骄傲。
令狐冲和任盈盈,都是对于世界的恶意绝不合作、死而不悔的人,他们的灵魂同样高贵。
此外,若说起“世界观”,任盈盈和令狐冲二人,也颇相近。
金庸在《笑傲江湖》的后记中说:
令狐冲是天生的“隐士”,对权力没有兴趣。盈盈也是“隐士”,她对江湖豪士有生杀大权,却宁可在洛阳隐居陋巷,琴箫自娱。她生命中只重视个人的自由,个性的舒展。惟一重要的只是爱情。
这个姑娘非常怕羞腼腆,但在爱情中,她是主动者。令狐冲当情意紧缠在岳灵珊身上之时,是不得自由的。只有到了青纱帐外的大路上,他和盈盈同处大车之中,对岳灵珊的痴情终于消失了,他才得到心灵上的解脱。
读到这里,颇有豁然开朗的感觉邓丽盈。
《笑傲江湖》的书名,来自于“笑傲江湖”之曲。此曲出自于刘正风和曲洋,终谐于任盈盈和令狐冲。

刘正风和曲洋、任盈盈和令狐冲,两个组合,皆是一“正”一“邪”,出自不同阵营,但高山流水,知音相和。
《笑傲江湖》不是一本讲爱情的书,而是一本讲孤独和追寻、自由和束缚、误解和理解的书。
在这样的一本书里,知音相对于爱侣而言,自然是更可贵的一种存在。
而当令狐冲在对岳灵珊的执念中失去了天性的自由、迷失了自我之后,因为任盈盈,体会到人格对等、心灵互相支撑的爱,真可说是一种救赎。
因此,令狐冲找到任盈盈,怎么能说不是一种绝大的幸福呢?当我们长大成人之后,最大的渴望,难道不是有一个人,始终相信我、体惜我、理解我、懂得我吗?
鲁迅写给瞿秋白的对联,放在任盈盈和令狐冲的身上,也毫不突兀:
“人生得一知己足矣,斯世当以同怀视之顾汝章。”
幸哉,令狐冲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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