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雾漫天【网文精选】袭人：一腔柔情，化作了逝水-红楼梦学刊

【网文精选】袭人：一腔柔情，化作了逝水-红楼梦学刊

作者：落笔升蝶
夜已深，人渐静，怡红院的烛火也一盏盏减少。只有袭人炕桌上的一盏，依然明亮的摇曳着，烛光里她在认真地做着针线。微微的烛光跳跃着生机，照亮了空间也温暖了心房。针针细密，丝丝绕指，包含了多少柔情，大雾漫天寄托了多少希望。
秋气森森，夜半转寒，她起身走到一张悬着雨过天晴帐子的大床前，轻轻地掀起帐帘，看了看熟睡的二爷，悄悄掖了掖翻起的被角，又轻轻放下帐帘返回自己的床上慢慢躺下叶峻雄。已近三更，却丝毫没有睡意。日间姊妹们说的“西洋花点子哈巴儿”玩笑话，又响在耳边。她苦笑了一下，她明白自己的心，没有人理解，“惟有灯知道罢了”。
宝二爷虽然聪明灵慧，但秉性乖张，不喜读书，用情怪谲，厌恶与人结交钢尺帝，每日家调脂弄粉，陶醉在温柔富贵乡中，在家人和外人眼里，都是一个怪癖之人。但二爷对下人很体贴，总是与主子一样的平等对待，袭人从老太太房里到宝二爷房里张楚生，日日在他身边，越了解他，越觉得他是一个可以终身依靠的人。所以比起在老太太跟前，现在的她，心中眼中只有一个宝玉。宝玉素喜袭人柔媚娇俏，后又与袭人同领了警幻所训之事，俩人的关系自此有了质的改变。宝玉自然视袭人更比别个不同，而袭人待宝玉也更为尽心。
但宝玉乖僻异常，最是恶劝。袭人一生的指望都寄托在宝玉的身上，所以她心中着实忧郁，但聪明至极的她，深知宝玉“任情恣性”只能以柔情感之，以温情化之。
第一次以柔情妙劝是“情切切良宵花解语”时，袭人借赎身之论而起。先用骗词，以探其情，以压其气，然后好下箴规。所劝之事有四件：第一，把那些“化灰化烟”的乖谬之论改了；第二，不管喜不喜欢读书，在外人面前要作出喜读书的样子，以堵塞众人悠悠之口，再不可称读书上进的人为“禄蠹”；第三，再不可毁僧谤道，调脂弄粉；第四，再不许吃人嘴上擦的胭脂，与那爱红的毛病儿。
试想这四件事，正是宝玉的与众不同之处，也是他喜欢美，喜欢青春纯真的本性，怎会经过袭人的一番箴规就能改之？可见袭人的这番柔情之望，终要落空爱一回伤一回。
果不其然，发誓赌咒“都改，都改”的宝玉，并没有坚持几天，就依然我行我素起来。

第二次以柔情妙劝是“贤袭人娇嗔箴宝玉”一回。此回宝玉与湘云黛玉玩闹一处，夜里二更多时，袭人来催了几次，方回自己房中来睡。次日天明时，便又披衣靸鞋往黛玉房中来，只见湘云黛玉姊妹两个尚卧在衾内。这在当时的社会，是有违礼法的荒木毬菜。袭人看在眼里，急在心里，所以她感叹：“姊妹们和气，也有个分寸礼节，也没个黑家白日闹的！凭人怎么劝，都是耳旁风牧民新歌简谱。”但以宝玉的癖性，她是不能直劝的，只能假借生气之名，故意冷落宝玉秋色之空漫画。宝玉见了这般景况，深为骇异，禁不住赶来劝慰。只是袭人只管合眼不理，到引出了宝玉的一篇“焚花散麝”之感慨：
焚花散麝，而闺阁始人含其劝矣，戕宝钗之仙姿三国神隐记，灰黛玉之灵窍，丧减情意，而闺阁之美恶始相类矣。彼含其劝，则无参商之虞矣，戕其仙姿，无恋爱之心矣，灰其灵窍，无才思之情矣。彼钗，玉，花，麝者，皆张其罗而穴其隧，所以迷眩缠陷天下者也。（第二十一回）
此时此刻，袭人见宝玉无晓夜和姊妹们厮闹，若直劝他，料不能改，故用柔情以警之。虽然两人经过一番心理和行为上的较量之后傅吾豪，宝玉跌断一根玉簪，再一次发誓说：“我再不听你说，就同这个一样。”但事实上，宝玉的恶劝之性已经与袭人的以柔情警劝之心，在暗中形成了对立。不论宝玉怎样，袭人的一腔柔情从不曾消减一分，她时时刻刻为宝玉操心，日日夜夜为宝玉付出，那做工精细的鞋，那贴身而穿的白绫红里鸳鸯戏莲的兜肚敌后反击战，还有那族中或亲友家夏天有丧事方带得着的石青扇套子，那去家塾中所用的一应物品，哪一处都是袭人静心打点准备。她的付出耗尽心力，但又是细小琐碎的，几乎不能被人记住，或者说都被人忽视了。而宝玉依然故我，不但被袭人误听了向黛玉表白的“你放心”，还“激怒了”宝钗，“招惹了”金钏，“逗引了”琪官牛王寨，致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，终招致父亲的一顿笞挞。可怜袭人操碎了心，宝玉也未能改变什么。
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，袭人采取了柔情化行动的改变，她向王夫人直言宝玉也须得老爷教训两顿，否则不知将来还会做出什么事来：
“……那一日那一时我不劝二爷，只是再劝不醒……我也没什么别的说。我只想着讨太太一个示下，怎么变个法儿，以后竟还教二爷搬出园外来住就好了……如今二爷也大了，里头姑娘们也大了，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姊妹，虽说是姊妹们，到底是男女之分，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，由不得叫人悬心，便是外人看着也不像……二爷将来倘或有人说好，不过大家直过没事，若要叫人说出一个不好字来，我们不用说，粉身碎骨，罪有万重强宠弃妃，都是平常小事，但后来二爷一生的声名品行岂不完了，二则太太也难见老爷……近来我为这事日夜悬心，又不好说与人，惟有灯知道罢了。”（第三十四回）

这一番话，惊得王夫人如雷轰电掣的一般，因为袭人悬心之事也正是王夫人悬心之事。从此刻起，王夫人与袭人之间有了无形的默契，也结成了同盟。但是袭人何曾料到，从此刻起，她殚精竭虑的箴规，反而促使宝玉在他坚守自我的道路上渐行渐远？虽然袭人的目的只是有个更好的环境来约束宝玉，让宝玉走上正常人都会走的仕途之路。但这次谏言确实为她谋得了“准姨娘”的位置，也因此，她的这次暗中劝诫，成了读者厌恶她的重要依据。也因此，林正宏她的品行被越来越多的读者质疑。
至抄捡大观园之时，晴雯、四儿、芳官等人的被逐，除了王善保家的的谗言，袭人也成为最大的嫌疑，包括宝玉在内都对她有所怀疑：“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，单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纹来？”是啊，有了前番私密的谏言，受到身份的限制，在宝玉和读者眼里，袭人的柔情再也不是那么单纯，宝玉再也不会因为她的柔情而有所表示，他坚定了固守本真的执念，一去不回头。
柔情本似水，可以融解一切，但袭人的一腔柔情，在宝玉眼里，越来越成为一种束缚，经历了时间的磨砺，终究化作那一去不复返的东逝之水。曾经的深情也罢，曾经的誓言也好，都已成为烟云，随风而散。最终的结局注定是，宝玉走宝玉的成佛之路，袭人过袭人的世俗小桥，各不相干，各自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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