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增生性贫血【美文】风雪鳌山行-张同远-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

发布时间: 2020-06-26 浏览: 262

【美文】风雪鳌山行|张同远-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

文|张同远
风雪鳌山行
旅行中有秩序和美,有奢华、宁静以及愉悦。
——波德莱尔《旅行的邀请》
青峰峡的生死瞬间
半夜的火车有些梦幻,拖着我们直奔西安,两条铁轨弹奏了一夜理想与人生,却永无交集。第二天,向导秦岭名蛇邀请我们在他的工作室题名留念,于是,刚刚粉刷过的白色墙壁上我们留下了黑色名字:斯小林、火苗、浅笑、蓝棋子、马蚁。
黑色符号在宽广的白色世界里自行舒展,微笑着倾诉衷肠。后来,同样的场景再现鳌山,苍茫的冰雪世界中,只有我们几个缓慢移动的小标点。横写,竖写,斜着写,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书写世界,开始时意气风发,过程中惊慌失措,结尾又有些茫然若失,于是,就不知道要把鳌山写进人生的哪一段。
下午两点,我们租车出发,迷迷糊糊睡了一觉,半路飘起了雪花,几个人兴奋地伸手接过来,大老远跑来看雪的愿望终于实现了。然而,好事多磨,雪越飘越大。五点左右宇智波泉奈,我们准备在青峰峡稍事休息后继续前行,没想到,却一次又一次退了回来。
爬坡的时候,金杯客车在半山腰开始漂移,向山崖撞去,司机猛打方向盘包菜回锅肉,车旋转了三百六十度,顺山路又开回了青峰峡,几个人跳出来的心又放回肚中。司机嘟哝着说以为冬天过去了,前几天才卸掉防滑链,哪知道遇到了这种鬼天气!
山路上挤满来来往往的大货车,笨拙地挪动着,如同突然被移植过来的道具,如果刚才这么多车辆,我们哪能轻易实现三百六十度乾坤大挪移,还不被撞进山涧里?
经过刚才漂移的地方,再度出现了险情。一辆迎面而来的大货车过去了车头,车身和车尾却像一座大山一样慢慢滑过来。司机傻了,我们也傻了,除了坐在悬崖边上等待,还能做什么?离我们咫尺之遥时,笨重的大山丢过来一个调戏的微笑,径直离开。
斯小林当时躺在后排睡觉,他爬起来,揉了揉眼睛,不明白车内空气怎么凝结起来。浅笑感慨人生的无常,他说,如果大车滑过来,我们全跳车了,斯小林醒来就到了天堂。斯小林悠悠说道,这车人可是生死之交,所以,趁着有条命在,好好相处吧!
司机再也不敢上山了,他说,给我二十万也不干!你不去撞人,人家也会撞你,那么多货车,每个都在我们面前表演滑行,心脏受不了。
我们找了部装上防滑链的车,村里的雒师傅送我们再上青峰峡。时间和心情都被青峰峡消耗得不多了,白天预计轻松的行程,现在包裹在夜色中,昏暗不明。
迎面过来的出租车司机提醒我们山顶堵车了。前进,可能被堵在车上过夜,夜色里到处是潜在的危险。后退,如果一夜风雪,明天这条路更无法行走,我们就得彻底退回老家。不停飘落的风雪,让一切变得犹豫不决,扑朔迷离。进,退,就在一念之间。
抱着试试看的想法,我们前进了。火苗胸前的念佛机一路唱着南无阿弥陀佛,南无阿弥陀佛,五百个佛的光芒在头顶闪耀,一路畅通无阻,我们顺利到达太白县城。
迎接我们的是太白县城山腰处巨大的菩萨像。天已经黑了,通往山顶寺庙的道路灯火通明,照得菩萨笑容满面。我们每一个人也笑容满面。
走进一家客栈,一个大眼睛小姑娘趴在柜台上写着作业,她叫起来,妈妈,有人住店。我和浅笑从火车到旅馆邻二氮菲,到山顶的帐篷,一直住在一起。浅笑是个大男人,兴奋的时候,他不止浅笑,还会放声大笑,有美女的时候,他还会尖叫,吓跑石头后面躲着的几只兔子。浅笑笑了半天化州南山寺,老板娘并不理会。他才明白,自己被冰冻后的傻笑与冰雪美人并不过电。
浅笑把食物放在窗外。在太白县城,窗外就等于冰箱。第二天的早饭是包子和鸡蛋醪糟汤宏愿的意思,包子分肉、菜两种,肉包是肉里包菜,菜包是菜里包肉,小城的居民挺有幽默感九连环解法。
天晴了,太白县城的天空挂出来一轮太阳。

3370米的营地
九点出发,雒师傅开车送我们奔向目的地二十三公里处。路上看到了好多条龙盘在山崖上玩耍,近了看,层层凝结的白色里面竟然产生了青色,再近了,翡翠一般的青色里冒出了如梦如幻的烟雾。小林不相信,非得用舌头舔一舔,才感慨道,哇,冰挂!
秦岭名蛇指着远处的白色雪线说,那就是练驴坡,原是林场的滑木道,2006年驴子的游记称为练驴坡,就叫开了,这坡有六七十度。浅笑把脚蹭了几下,嚷嚷道,我们是来爬山又不是爬墙头,谁搬来这么陡峭的雪梯?
雪套、冰爪和墨镜全用上了,我爬得浑身是汗,先剥冲锋衣,又脱羽绒服,剥洋葱状层层剥皮。我们都用上半身调节温度,没想到火苗用的是下半身,他直接脱了裤子,在大伙诧异的目光中蹲在冰天雪地里拉稀,拉出来冰挂冰柱和冰笋,还不住地埋怨,这哪里是练驴,分明是累死驴不想赔钱。
到达海拔三千米高度后,火苗张着大嘴猛烈呼吸,就像一条失去了水的鱼。他颓废地说,我的高山反应来了!在呼呼的风中浅笑听成了我的大姨妈来了,就开始大笑,只听嘎巴一声,脖子一拧,他也高反了。
不断拔高,努力向上,我们憋了一肚子粗气,也想张开血盆大口,像鲸鱼一样地喘出个水柱子来。火苗见大伙陪着他大口大口地喘气,心底无比受用。嘴上却说,离我远点,别抢我的空气。休息一会儿后,他摆出弓箭步,把雪地里的大包向背上一甩,说,好多了,继续前进。大伙暗笑,这分明是心理作用,哪里是高反?
有人说,人生不是以你有多少次呼吸来计算的,而是有多少次你喘不上气。的确,人生虽漫长,只不过是一口气接着另一口气,断三分钟就玩完了。
我用数息的方法来集中注意力,调整状态。一口气数到一百,停下来喘气,第二气数到九十,停下来喘气,然后八十、七十不停递减。减到了一定程度,再递增。在短短的时间之内,如同把人生之路来回绕了两遍。
终于到了平坦处。练驴坡的垭口里,每棵树都是晶莹剔透的,盛情邀请我们走进童话世界,睡美人的塔楼,白雪公主的城堡,青蛙王子的池塘……一切随意而坦然,安慰着焦虑不安、四处行走的驴友。
天擦黑时,秦岭名蛇用手一指那处开阔地带,这就是3370米营地。大伙愣了,地上厚厚积雪,天空呼呼的风,这就是营地?
风叫唤着拔光了雪中的地钉,我们就把登山杖和树枝插入雪中,用大包压住内帐。手越来越麻木和痛苦,还好,在双手失去知觉前扎好了全部帐篷。在帐篷里点上炉头封门村太师椅,伸手舀了一茶缸雪放上去,慢慢升高的温度,把我们从地狱又带回了天堂。听着外面的风沙哑地歌唱,面条钻进雪水里游了几圈就熟了,它们似乎知道我们急需补充能量。火苗紧紧缩在睡袋里面,我们叫他吃饭都不出来。
浅笑叫苦连连,埋怨帐篷太薄。斯小林担心的不是帐篷而是睡袋。出发前,他一遍遍问,大伙的睡袋成不成?我和小林的睡袋充绒1500克,火苗和浅笑的才700克。
谈到装备,斯小林说,一万元买的就是顶级装备?并不是,其实最好的装备还是身体,如果胃没毛病,胆不痛,不感冒发烧,不高反,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大雪山?他双手一比画,仿佛胜券在握。
寒气从防潮垫子逼上来,我加了保暖裤,脚头放上温水袋。浅笑则把暖宝宝贴了一身,腰、脚和屁股上全是,他恨不得自己就是个暖宝宝。
外面狂风大作,雪不停钻进帐篷。火苗提醒大伙十点后再睡,好保持体温。本以为熬到十点是个漫长过程,哪知道化雪、生火、做饭、收拾东西,十点钟悄悄就蒙上了我们的眼睛。名蛇提醒我们把食物放进帐篷,他说最近山上放生了四百只狐狸,即使冻死饿死二百只,增生性贫血应该还有二百只。狐狸不但偷吃东西,还会把包撕得乱七八糟。
那一夜,浅笑和火苗做起了春秋大梦,鳌山的狐狸精啊,美丽温柔的狐狸精,我们需要你。这两条汉子就被狐狸精带进了冰层深处的春天里,来如春梦不多时,去似朝云无觅处。
下半夜,风停了,整个世界平静下来。

巅峰行走及生命之光
初升的太阳下,棋子、浅笑、小林、火苗那样纯净,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光芒,身手敏捷,谈吐从容。我呢,我这样怕冷的人,为什么要来爬满是冰雪的鳌山?我想起有人这样描写野兽派画家马蒂斯,“在那些怀疑和黑暗的时期里,他必须使自己确信大地仍然存在。”
我想通过一座雪山走出人生的困境香港苏文大学,没想到却陷得更深。雪地中的登山杖像火苗与浅笑的肉体凡胎一样,深深下沉,与大自然合为一体,我用手一拔,断了。大伙用开水浇了半天。
九点出发,斯小林把双杖分了一根给我。白茫茫的鳌山被太阳变成了金山,我们沾上光芒后也像小金人一样闪闪发亮。一身棉衣,背着大包,我们武装得像个大狗熊,在坚硬的雪面上滑倒也摔不痛。在柔软的雪面下陷,还会像拔萝卜一样把自己提向天空。
在雪山之巅反复折腾着,一个人把自己带向无限,缓缓走进蔚蓝色、变幻莫测的天空。
西跑马梁白茫茫的,一望无际,就算有人告诉我这是北极,我也相信。十点多起了风,大家加快了速度,每个人都害怕前面的人走出自己的视线。我狼狈得走丢了保温杯,走掉了冰爪。浅笑的手套走丢了,把手塞进怀里,一脸痛苦。火苗递过来手套说,阿弥陀佛,老衲救你一命。
斯小林提醒过,手套要厚要防水,他最没想到的一点是防丢。
下坡后风渐渐变小,温度却越来越低,到导航架时,我已经穿上包里的所有衣服,用帽子调节体温,热脱冷戴,很方便。
导航架是鳌山最高点的标志,没和这几个烂木架子合影就感觉没来鳌山一样。为了这张合影,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埋下了多少人?那时,生存与死亡的程序被无限简化,因为面前横亘着一座过不去的高山。在冰雪之中我们仿佛看到了让人流泪的现实:下午1点,甲的遗体被发现,人和背包距离5米……下午5点,乙在导航架山梁上被找到,靠着石头,登山包还在背上,他的手插在冲锋衣的口袋里,没戴手套……化雪后,丙的遗体露了出来,她侧躺着,空荡荡的登山包在脚边,双手乌青,帐篷打开了但没有支撑起来……
生命,简单得只是雪地里随随便便划过的一道线。
下午四点多,太阳露出笑脸,远离了风雪,恐慌的感觉一扫而光。五点左右,在2800米窝棚上方扎营,坡上的雪基本化完了,双脚踩上黄草地,灌木丛,心里踏实下来。毕竟,雪漂亮,雪纯洁,但雪也十分虚幻,十分致命。
营地风平浪静,帐篷内温暖如春,和昨天一比,就是两个世界。浅笑摸出一包槟榔,嚼得脸上发红,身上发热,我们裸睡一夜。
帐篷外面,满天的星星,点点滴滴,都是生命的光芒。
扎营的山窝窝里温度偏高,雪遮不住萋萋黄草,我们还以为从童话回到了现实,结果第二天我们的路程一直是在雪地里。走得不耐烦时,突然发现,这可是天然的滑雪场啊,于是大伙放低身架,用屁股和背包调节滑行速度,遇石头双手支撑便躲了过去。这些雪地中一步一挪的背夫,终于变成了自由自在的侠客,热情奔放地大喊大叫。“毛茸茸的雪就像一只大狗熊。”“在雪山打滚儿玩了一整天,说明我是多么的喜欢你。”村上春树写道。
鳌山这个慷慨的魔术师,尽情展现它的美丽,太阳、云海、日出、日落、冰、雪。应该遇到的我们全遇到了,最后一天,鳌山还奉送了一场滑雪。身体的速度超越了头脑后,我一路领先,离大伙越来越远,然后在一块大面积冰面上摔了跤,躺着没起来,感觉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,不用赶路,不用追逐,只是安静地躺着。我十分疑惑,同伴们都去了哪里?
这时,突然听到了冰层下水流的声音,很细,很小,像一个小孩子开心的笑。四周的石头就像农村的大嫂包着一头雪花围拢过来,探头探脑看我的笑话。我的背包划坏了,登山杖弯了,去你们的吧,身外之物,我才不在乎呢。
赶上来的队友翻着好奇的牛眼,并不相信我的讲述,他们趁机用冰冷的手摸着我的脑袋取暖,装模作样地关心我,你不是脑子摔坏了,就是发烧了。
浅笑摸着我说,肉体摔坏了不要紧,可别摔坏了灵魂。他发现我的手指头破了,就把阿莫西林的塑料壳一分两半陆立文,倒出药粉,用创可贴裹住。
鳌山的冰雪留不下我们的足迹,溪流留不下我们的身影,当我们离开的时候,包裹在冰雪中的鳌山,仍在睡梦中未醒。
名蛇说,你们回去,把鳌山好好写一写,它真的很美丽!冬天的鳌山值得大书特书,但凡间的笔,如何能尽情展现仙境的美丽?凡间的人又怎能在仙境自由行走。看,我们不是灰溜溜地回到了人间吗?
经历了鳌山的冰雪之后,我们依然要热气腾腾地活下去。

汉斯的小木屋
好男人斯小林拨通了老婆电话报平安:“才下山,一有信号我就打电话了,你听不到雪的声音吗?”这个强壮的男子脚上加了力气,雪地里的吱吱声音温柔地传递到了千里之外,场面浪漫、温馨、感人。
并不是我想偷听人家两口子卿卿我我,而是这里太安静,我不想听,那美好的声音不住地朝我耳朵灌。
纯洁的雪很适合表达真挚的情感,在路上的时候,我看见浅笑在雪地里偷偷画上颗心,心中是个美女的名字,赵老四,我爱你。雪地中的爱,将会融化哪个少女的心田?
火苗是个放屁虫!这行字粗犷直白。火苗大怒弹跳哥,这是谁写的,都不承认啊,那我就用屁把它融化掉。他得意地大笑起来。
堂口村是个安静的小山村,靠着鳌山,如同偎在大人边上的顽童。村里土房和瓦房混在一起,黄红相间,很古朴。一个拿着砍刀和绳索的农民走过来,名蛇上前打招呼,老王,上山砍柴呢?这个小村里的人,名蛇几乎全认得。
雒师傅早已把车开到村里。一小时后,我们回到了太白城,吃吧,喝吧!酒确实是个好东西,它营造了良好的氛围,几个人把在山上没来及说的话全说了出来。
斯小林像个诗人,摇头晃脑地发问,要多少雪花才能堆出来鳌山的风景?蓝棋子说,太美了,还想再来。火苗说,再累,我也要坚持走下去。在山上的时候,他却大叫,坚持不下去了,我要回家!我和浅笑几次放下背包,回头接应他和蓝棋子。他轻装后便说,杀人不过头点地,何必雪山走一遭,活着,挺好!
浅笑说,蛇哥,本间贵史我欠你一瓶酒。他帮名蛇背着的一瓶酒半路走丢了。名蛇用牙咬开一瓶酒,他说,欠的,总归要还,这瓶,你喝下去!浅笑直接钻进了桌底,他在桌底下并不安分,大呼小叫着,马蚁,我恨你的帐篷。
我说,你多留点爱,好好送给你的赵老四李老五王老六吧。
他们啰里啰唆说了好多话,抱着酒瓶子舍不得松手,似乎猛烈的酒精又把他们带回了鳌山,一个个在雪地里到处乱窜,中了邪一般。我只喝了那瓶汉斯小木屋,冰冷、甜蜜的菠萝味碳酸饮料,稍微带点酒精度数,喝了几口,就感觉走进山林中的一间小木屋。
斯小林尝了尝,说,好喝,把它带回家乡去,开家酒吧。
回家路上,车窗外是五彩缤纷的世界,而我们发在朋友圈的鳌山照片,让一个朋友回忆起小时候的可怜想法。那时她相信古代是没有颜色的,只有黑白,她很庆幸自己活在五颜六色的世界里。现在呢,看到这些照片,她倒蛮愿意活在古代的,那个原始、古朴的黑白世界,那里有汉斯的小木屋。

END
张同远,笔名马蚁,大学中文系毕业,热爱写作,摄影,旅游。偶有文章发表。现供职于江苏新沂市国土资源局。
作者简介

2018《大地文学》征订火热进行中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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