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力学哥嵇康:中国文人心中的白月光-叶上初阳Y

发布时间: 2019-04-11 浏览: 296

力学哥嵇康:中国文人心中的白月光-叶上初阳Y

力学哥
魏晋南北朝是历史上出美男子最多的时期,但古籍书里对美男子的长相大多三个字:美姿仪。士族阶层讲究容止,这是魏晋风流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世人都说潘安貌美,出行时妇人皆往车上投掷果品,致满载而归;卫玠出行观者如墙,身体虚弱吃不消回来竟病故,有“看杀卫玠”之说;王敦说王衍处在众人之间像玉石落在瓦堆里;陶侃欲杀庾亮,但一见其风姿神貌,竟改变主意并爱重有加。这些侧面描述,仍是让我无法想象这些美男子是个啥样。
唯独三国时曹魏的大名士嵇康,记载得比较具象:身长“七尺八寸(一米九左右)”;打得一手好铁;“萧萧肃肃如松下之风,酒醉时倾倒若玉山之将崩。”“远迈不群”“龙章凤姿”“爽朗清举”“土木形骸、不自藻饰”。据上所述,眼前就勾勒出这样一个形象:高大魁梧、英俊白皙、潇洒不羁,深具阳刚之美。嵇康之颜,哪里是“美姿仪”三个字所能一笔带过的?足见他在中国文化史上的地位。
作为文化符号的“魏晋风度”,也作魏晋风流,至今都为读书人所追慕。魏的代表是以嵇康为首的竹林七贤;晋的代表是以王谢两大家族为首的兰亭士人。我们都知道,司马政权取代曹魏建立了晋,大批士族南渡金陵,这以后,才有了东晋、以及南朝的雅人深致,算沿袭了魏的风范。因此,说嵇康是魏晋风度的鼻祖,也不为过。
从东汉末的三国起,到隋朝统一全国,魏晋南北朝分裂了三百多年,城头频换大王旗,是为历史上最混乱的一个时期,与此相悖的是:如此剑与火的时代,却也是一个诗与酒的时代。
士人是一种属于社会精英的知识群体,有举足轻重的影响,算特殊阶层。政权对士人的态度是:拉拢,拉拢不了就灭掉。当时有一日之间名士减半的说法。长期的战乱生命的无常,让知识分子们忧心,入世,就得面临政治立场的选择,只能避世。匡扶天下,本是男儿之志。这些名士谁不自恃有王佐之才,又怎甘心委身江湖?苦闷是自然的。
“古来圣贤皆寂寞,惟有饮者留其名。”这句话是千百年来多少士人不得志时的聊以自慰?大隐隐于酒,酒里乾坤大,壶中日月长。竹林七贤的狂歌痛饮、啸叫山林,看似洒脱,实则是借长醉中来拥有一切,以沉沦做无奈的抗争。美酒和五石散成为他们的“避世神器”。
关于五石散,其实类似清末的鸦片,有钱人才吃得起,是贵族身份的象征。这种时尚兴于六朝,直至隋唐才趋于式微。五石散的主要成分硫磺,纪晓岚曾在《阅微草堂笔记》中写过,把硫磺埋在花下,那些要等到春天才开放的花,会在寒冷的冬季提前开放,这样的药性于人,带来的疯狂肆意,堪比花朵的异常“回春”。纪晓岚作为四库的总撰修,见识阅历也确实非常人所比。让我由此了解了“春药”的出处。
五石散食后浑身燥热难耐,须不停走路来“散发”;皮肤脆弱易伤,一会儿又发冷,还需喝热酒。这样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魏晋名士都是宽袍大袖(名士带动时尚潮流,后来宽袍大袖、轻裘缓带已经成为那个时代体面人的着装特色);为什么穿木屐;为什么竹林七贤会披头散发,或裸身或赤足狂奔。不一定是基于性情的放诞豪放。
梅以曲为美,直则无姿。魏晋风度其实正有这么一种“颓废之美”。
令当世和后世文人高山仰止的嵇康,即便吃五石散也瑕不掩瑜;他崇尚玄学,长于清谈;惊才绝艳,笔下有风雷之音;长期不洗澡亦有“扪虱谈天下”的从容。他爱携一把琴游走自然山水,风采潇潇,村野山民见之,一眼惊鸿,无不视为神仙。

迫于形势,七贤们纷纷走出竹林,效力于朝廷。尤其是山涛,因为和当时的权臣司马昭是表兄弟,入仕后深受倚重,但为官忠直,也积极于选拔英才。他在即将履新时想推荐嵇康继任,深知以嵇康的才能,若为司马政权所用,必国士无双。
历朝历代都有拥兵自重的权臣,功高盖主、臣强主弱,这是为臣的大忌讳,会令主子寝食难安。最后不是主子灭了臣子,就是臣子反了主子。遗臭流芳于一体的魏太祖曹操,对汉室的表现就是“挟天子以令诸侯”,周瑜说他“名为汉相,实为汉贼”。接下来的司马懿、司马师、司马昭,也这样成为魏廷之患;及至后来司马氏坐上大位之后的晋朝,一样有王敦王导掌握军政大权,才有著名的“王与马共天下”的说法。
忠于弱势的朝廷还是强势的权臣?这是文人士大夫们颇为纠结的一个问题。
归隐的人都有一种“君子在野,小人在位”的理念。嵇康生性恬淡寡欲,见素抱朴,又深受老庄清净无为的思想影响,是不屑做官的。不做就不做吧,拒绝就是,但嵇康反应很激烈,他不但拉黑了山涛,还写了篇长微博《与山巨源绝交书》怒怼,长期置顶,并转发朋友圈。这下子,传遍仕林。
司马昭之心,路人皆知,更遑论嵇康。司马昭的手下弑杀了当时在位的大魏皇帝曹髦,曹髦是位恭谦仁德的大好青年。如此恶径,嵇康不齿。所以对山涛举荐他做官是愤怒的。
不识时务,不愿苟且,这是他的性情所致。正如他在给山涛的信里所说:“对任何事情都能忍受的通达的人,内心却仍能保持正道,能够与世俗同流合污而没有悔恨的心情,是一种空话。”;他引经据典,以前人之事佐证“兼济天下又耿介孤直”是不可能的。又说自己的性格不愿拘束于礼法,不适合做官:“我有傲慢懒散的缺点,又不懂得人情世故,不能随机应变;缺少万石君那样的谨慎,而有直言不知忌讳的毛病。倘若长久与人事接触,得罪人的事情就会每天发生,虽然想避掉灾祸,又怎么能够做得到呢?”确实,孙登就曾说嵇康:“你性情刚烈而才气俊杰,怎么能免除灾祸啊?”
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。
果然。当时的大才子钟会就嫉妒他,他俩的政治立场本就不同。嵇康在遭人陷害身陷囹吾时,钟会向司马昭进献谗言,说嵇康是卧龙,不可起用,须除之而绝后患。
嵇康在洛阳东市处决时,三千太学生联名上书,请求拜他为师豁免死罪。这无疑更是捧杀了他。如此大的影响,司马昭岂能留你?精神领袖若不为统治者服务,必是死路一条。
他走向刑场时正值黄昏,其时夕阳在天,人影在地。可以想见,刑前的嵇康,孤独伫立,衣袂飘飘,风满襟袖,遥望远山如黛,目光澄澈宁逸,是多么无以名状的优雅。彼时的嵇康,身长一米九,气场九米一。
他索来古琴,弹奏了一曲《广陵散》。完毕,平静地说:“袁准曾经请求学习这首曲子,我十分吝啬,不肯传授给他。从此以后,《广陵散》就成绝响了。”
嵇康在《声无哀乐论》里认为,音乐是没有喜怒哀乐的,是人赋予了乐声以情感。其实,世间万物,概不如是?他认为音乐的美感都来自于人内心的感情,所以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演奏平生最后一曲所放纵的深情和决绝也堪称绝响。那一刻,手抚琴弦,和声四起,激昂处慷慨悲壮,抒情处又婉转低徊。从此后,即使《广陵散》或有流传,可再也没有人,也无法弹到嵇康那种境界了。
曲终人不散。
“玄心、洞见、妙赏、深情。”冯友兰概括的魏晋风流的四要素,在我看来,嵇康是风流中的风流,因为他还多具备了一样:气节。生也酷帅死也酷帅,嵇康确实帅倒众生,无愧于千古第一名士。他的形象和精神都堪称完美,成了古往今来天下文人心中的白月光。
我这个人太“我执”,小乘佛法中认为这是一切痛苦的根源。放不下自己,心中梗着非常大非常重的自我。纵观我所有的文章,都是第一人称。我的文字有太多的主观想法,对嵇康,也是怀有极其大的同理心。他在《给山巨源绝交书》中说“我性格直爽、心胸狭隘,对很多事不能忍受”“有傲慢懒散的缺点;又不懂得人情世故,不能随机应变”,这样的性情,读来多么熟悉。拥有这样性情的人,是有精神洁癖的,注定不能与社会圆融。
性情相似心意相通,我能理解嵇康刑前为什么要把十岁的儿子嵇绍托付给山涛。没有袍泽之情,又怎敢托孤。而且他知道山涛会在儿子长成之后带他入仕。事实上,如他所想,山涛很重情义,视嵇绍为己出,长成后举荐为官。
嵇康高调写那份绝交书,旨在表明和山涛所代表的司马集团坚决不合作的决心罢了。信中写的“非汤武而薄周孔”,就是他的立场和态度。商汤造了夏桀的反,灭夏后开了皇帝轮流做的先河;周武王是伐纣的;周公僭越,灭皇裔;孔子是入世的儒学。接连菲薄四圣贤,言下之意很明显,是针砭时政。在司马政治集团的势力如日中天,凌铄曹魏王室的形势下,他敢于说这些是需要勇气的。也为后来被害埋下了祸根。
只有至交才会绝交,泛泛之交不够格这个“绝”字。真正的绝交,是不发一言,说一个字都嫌多。写这么长一封信,一字一句,是有多在意?这么强烈的在意,岂是一个“绝”字所能了断的?山涛那么欣赏他,曾说:“嵇叔夜的为人,像挺拔的孤松傲然独立。”又怎会跟他计较。绝交书后,不相往来。但往往这种感情,最远的又是最近的,最淡漠的又是最深情的。
嵇康自己不愿做官,却又希望山涛将自己的儿子引入仕途。这种转变可能来自于内心的挣扎。居于庙堂之高还是处于江湖之远?这样的抉择一直困扰着千百年来中国的读书人。嵇康虽隐于山林,但仍拥有家国天下不变不忘的赤子之心。他知道,好的国家,需要文臣殚精竭虑,武将马革裹尸。
太祖有能力不代表子孙有能力,政权的更迭是历史的必然趋势。我觉得所谓正统,皇位坐久了就成了正统。嵇康是曹魏皇室的女婿,曾官拜曹魏的中散大夫,作为一个士人,他会从一而终,不做三姓家奴。虽然憎恨司马篡魏,但这是儿子长成后的国家,他希望儿子成为天地立心、为生民立命的肱股之臣。十岁以后的嵇绍,三观为山涛所影响,是入世的儒家思想,深信先有君臣,然后才是父子,杀父是私仇,忠君是大义。嵇绍后来为保护司马昭的孙子晋惠帝司马衷身中数箭,血溅帝袍而阵亡。被赐谥忠穆。
嵇绍忠勇,一身正气,有乃父遗风。长相俊爽有风姿,有人看到后对王戎说:“这小伙子气宇轩昂、超群脱俗得真像是野鹤站在鸡群中。”(成语“鹤立鸡群”的由来)同为竹林七贤的王戎说:那你是没见过他父亲。
悼嵇生之永辞兮,顾日影而弹琴。
嵇康清雅,是天下文人心中的白月光。其实,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抹白月光,那是一个有着明月朗照气度的人,是我们至纯的美好情感。有白月光可念,足慰平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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